一百八十五號駐軍區靠近7號戰區，不僅很邊緣，而且因為是臨時擴建的駐軍區，建築物像是幾根柱子和幾塊方形大石板交叉著疊起來的，三十層，沒有一層是有墻的，就連最基本的防護咒都沒有。

不過西斯回來的時候，這些問題都已經被解決了。

她降落在最頂層，西方是一片高聳的駐軍區建築，各色各樣的旗幟在蒼藍的天色中飛舞；東面便是一場在黃沙中進行的戰爭，轟天震地的兵戈聲響被靜音咒阻擋在了建築之外。此時她白色的鬥篷搖曳過泥黃色的方臺，襯著這樣的背景，頗有幾分古神話中亡徒的神秘感。

斯曼已經獨自一人站在邊緣觀戰多時。西斯站到他的身邊，白袍和黑袍相襯，出奇地般配。

西斯對他說：“讓你的精銳護好芙羅娜，她不能出事。”

斯曼側過臉看她，聽她繼續說：“我想我們的契約該結束了。”

她轉身就離去了，匆匆忙忙，其實已經難過得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她已經無力去回想芙羅娜對她說的話。

但斯曼的目光沒有跟隨她，他轉頭繼續觀看那場戰爭，步兵迂回到了敵人後方，勝負已分。

這時斯曼才歪頭一想，面容上泛著蛇一樣的冷漠：“我有答應她嗎？”

“呵呵。”像是聽了個既有趣的笑話，這個惡魔壞心眼地笑了，“我有答應她嗎？”

又是幾聲笑，笑得菲羅曼卡毛骨悚然。

“菲羅，來得正好。”他的聲線裏包含著歡愉的笑意，臉上是開懷的笑容，“讓他們盡量溫柔一些，可不要讓她的魂靈嚇壞了其它的死靈。”

“是。”聽聽啊，搞得和送小夥伴生日禮物一樣的調調。在菲羅曼卡轉身後，還能聽見他的頂頭上司神經質一樣的聲音。

“我有答應她嗎？嗯~呵呵呵……”

“噗嗤——哈哈哈哈……”不用懷疑，此時這個狂笑不止的人絕壁不是斯曼。而是……泰德丘容。

泰德丘容是個純血（廢話！想混也得有那個混的條件啊，彌撒荒涼得連老夥伴白骨都不想來好嗎？），正宗的魔二代（也不知道他爸當初是怎麽想的），繼承了家族在魔界北寒絕地的政權（其實是被扶植的傀儡），整天游山玩水（前提是有好山好水），東劫西搶（一個君王做成強盜也是挺有才的），誰都不鳥（誰都懶得理他）。特立獨行了一千多年（標新立異到快要與全天下所有物種生殖隔離了）。

結果還是拜倒在了斯曼的鐵血下（滾蛋吧，老子是被那群老家夥按著頭跪下的好嗎？）。

總之，此時此刻坐在西斯的旁邊，拿著本萊基嗒第3809379期笑話辭典笑得快抽過去的人，確實是泰德丘容，如假包換。

西斯陰沈了好幾個星期的臉，此時是這樣的——囧。

在泰德丘容連著狂笑了三十八分三十八秒後，西斯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咳。”

“哈哈哈哈哈……”

“咳咳！”

“哇哈哈哈哈……”

“咳咳咳！！”

“簡直……哈哈哈哈……”

加索一腳踹飛了泰德丘容，世界終於安靜了。

“哇哈哈哈……”滾了一圈，依舊堅定不移拿著笑話辭典笑到抽筋。

“居然還能這樣……哈哈哈哈——”鎢金和龍皮打造的軍靴停在了泰德眼前。我是說，世界真的安靜了。

西斯和加索就看著泰德提溜一下從地上滾著起來，笑話辭典唰得插在背後，閃電般地用“左”手行了個軍禮：“長——官——好——”破了音的小尾音在空中銷魂地蕩漾，口水全噴到了斯曼的臉上。

“噗——”西斯沒忍住笑了出來，隨即掩著嘴咳幾聲來表示自己的無辜。

加索，面無表情，完美事務官。麻麻，兒我是憋笑憋死的。

其實她笑起來極好看，這讓做了小醜的斯曼心甘情願。愛情真神奇，它讓斯曼情願做任何的犧牲，只為贏得她稍縱即逝的笑容。

只是美好的時光總是會被某些見鬼的東西打攪。

就在斯曼享受著西斯的清除咒時，一個穿著軍隊制服，肩上標著兩只青色飛龍的士兵跑了進來：“長官急報！”

西斯隱約記得斯曼吩咐過這個士兵關於芙羅娜的事情。

不是隱約，是絕對。斯曼轉身，目光裏閃動著的通通是威脅，語氣很是正常地道：“說吧。”

小兵很不上道，他對自家長官的威脅毫無接收能力：“浮侖駐軍區遭符號聯盟偷襲……”

斯曼想抽刀殺人都已經來不及了，西斯一個跨步從軟榻上移動到了士兵面前，逼問：“芙羅娜呢？芙羅娜有沒有事？”

“額……”說到這裏小兵才隱隱感覺到不對，但西斯已經等不及了。

“西斯……”他迅速地開口叫住她，可還是比不過她的速度。又一次，又一次……

伸出的手頹然地落下，中途重重地落在了士兵的肩上。

“長官？”

斯曼朝他揚起欣然的笑容：“三等功。”

“三……三等功？”

加索站在原地裝木頭人，低頭盯著地板，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斯曼用召喚術喚出了那匹幾個星期前從封印處飛出的地獄惡龍，霎那時仿佛發動了全部的力量，展臂舒腰，腳步從容地踩著惡龍停落的骨翼，坐上獨屬於他的寶座。

惡龍展翅，剎那間遮天蔽日，龍威引得人不寒而栗。

加索憋著一口氣，擡頭望著斯曼遠去，終於松了出來。

砰然的一聲將他的註意力從天際收回，剛立了三等功的士兵躺在地上，瞪大著崩裂出黑血的眼睛，嘴角溢出血液，已經死去。

“咕咚。”

加索猛得看向泰德，口水咽到一半的泰德看著對方，也傻瞪著眼。

浮侖駐軍區在七十五號，西斯到達的時候，漫天飛舞著畫著巨鷹的符號聯盟的旗幟，騎著飛龍的獸人族密密麻麻，周圍的駐軍已經第一時間撤退，滿眼望去仿若一座座死城。

西斯沖進包圍圈的大動作很快就被符號聯盟本次突襲的總指揮註意到。

那柄□□，就算是被本罪之力浸染成漆黑，也無法讓人忘記它曾經如同水晶般剔透。

“利維坦。”

“什麽？利維坦？！那個……那難道是神族的三代西斯？她？她來做什麽？”

“叫箭弩準備。”

“什麽？指揮，那可是被稱為收割者的西斯！”

“現在她身後可沒有聖牧師的加持，就讓我來告訴這個自視甚高的天使——戰場從來不是個人主義的舞臺。”

“可她不是還有霍爾迷司的守護……”

“叫箭弩準備！！”

“是。”

第一百零七個獸人滾燙的血濺在臉上後，西斯終於找到了芙羅娜。

那個高傲的她心愛的天使啊，帶著幾十個士兵，在重重包圍裏是那麽無助。

“芙羅娜！”

她帶著驚恐的眼神望過來，流露出的驚喜讓西斯心疼得快要落淚。

利維坦帶著血花從一個獸人的胸膛中直直地拔出，西斯閃身飛落到她的身邊，這才感覺那顆顫抖的心有了點正常的頻率。

“克莫勒在哪？”西斯握著利維坦的手有片刻的麻痹，她註意到了，繼而把武器握得更緊。這種時候，絕對不能出問題。西斯，堅持住。

芙羅娜看著渾身是血的西斯，臉色有些深沈，語氣帶點黯然：“他去借兵了。”

“借兵？”她憤怒得肝膽都快發顫，“他就讓你守著這裏？！他不知道偷襲是會死人的嗎！！他怎麽能把你留在這裏？！他怎麽能把你留在這裏！！”利維坦從空中揮過，掀起的冰刃從數個獸人的脖頸上滑過。

西斯的詢問一聲聲地問在了芙羅娜的心上，如果他真的在乎你……他又怎麽會那麽做呢。

“不西斯，他只是……”芙羅娜精致的面容有一半隱藏在長發下，聲音微小得像是要割斷，“只是醉心於征服疆域。”她試圖勸說自己，卻幾乎把真相都說了出來。

西斯看著芙羅娜，一腳踩在獸人的胸口，將利維坦慢條斯理地從他的頭顱中拔出，勾起了一抹冷笑：“征服疆域？”

“我們還是……”

“跟我走吧芙羅娜。”她三千年來滿載的希翼，終於在那個瞬間從胸口傾瀉出來。

千裏外三架巨弩已經瞄準了她，上萬弓箭手已經蓄勢待發。

“三千二百八十年前的華宴開幕，我在走廊上遇見……”

“我愛他西斯。”

她為了她，從另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從侖靈到彌撒，踏足了她發誓終生不再踏足的土地。一刻鐘前，她從自己的地域上瘋狂地向她的所在地而來，她緊張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慌張得手足無措。

這可真是個笑話，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笑的笑話……

是啊，你愛他。西斯覺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她連手中的利維坦都快要握不住，疼得心肝一寸寸地碎裂。

“哦。”她微不可聞地應了一聲，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可西斯還是向芙羅娜伸出手：“我先帶你離開。”

她將手伸過去：“謝謝。”

號角聲像是成片的烏鴉從天空油膩膩地垂掛下來，聲音遼闊得將整個天地都吹得淒涼。

“別過來！！”

吶喊聲淒厲得像是聲嘶力竭，仿佛一只鳥死前最後一聲帶血的啼叫。

芙羅娜並不明白西斯那時的驚恐，曾經萊基嗒攻無不克的戰鬥天使，當然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避開戰場上一切的明槍暗箭。

她忘了，此時沒有聖牧師的加附；她不知道，她用自己的守護換取了對她的守護；她更不知道，她體內的毒此時正在麻痹著她的四肢。

所有人都以為她所向披靡，刀槍不入，又有誰想過她會受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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